黄金鹿Ⅰ

属于哈烈丝和卡兰希尔的故事

小短篇


 阿尔达的夏天来得很快。这是毋容置疑的,在永恒的冬季到来之前,生活在太阳底下的精灵们经历过无数个难忘的夏天。

  难忘,而且平庸。

  我们这位脾气暴躁的领主大人则坚决反对这一说法,他曾公开表示:“愚人眼里的一切都是平庸的,可沙葛里安的夏天却大有用处,特别是在和矮人们打交道这方面。”那正是春暮,希斯路姆至高王的庭院里新栽的小树很早就向地面投射出夏天的影子,可平原上只有一堆堆矮脚草和结实的黄土。

  待到第十年夏天来临,沙葛里安已然富庶得难以想象,它几乎成为东贝烈瑞安德以东的经济枢纽,和矮人的贸易往来尤为密切。看来物以类聚,脾气同样暴躁的一群更容易交往。此时守卫北境,把自己熔为希姆凛城墙上一块砖石的Maedhros殿下来信,要求弟弟秉着公平的原则处理经济交流上的所有问题,包括支援、救助当地的居民,并强调上述要求对于维持长久和平至关重要。信中的一些关键词,如“公平”“长久”和“至关重要”用红色墨水加粗,耀眼如他本人的头发,Caranthir怀疑这是希斯路姆那位殿下的手笔。

  不管怎样,这片荒凉的平原在短时期内都没有发生动荡。

  在Feanaro的四子来到沙葛里安的第三百三十四个年头,哈拉丁族的儿女——Haldad的那对双胞胎诞生了。

  鹿受了惊。它们绕开桦树一左一右地狂奔,当终于钻出草丛,尾巴上绑着黑色羽毛的短箭咻地斜扎进草地,滚烫的风顺着枝叶间的窟窿一股脑儿地涌进小树林。夏天对沙葛里安的居民相当公平,不论多么富有,每个人都能重新受到阿纳热情的洗礼,在这样的天气里出猎可是件要命的事。

  暴晒在夏日的阳光下并不好受,其中那头小鹿渐渐放慢了步伐,紧跟着破空而来的黑羽箭立刻放倒了它。母鹿猛地蹿开一瞬,转了转脑袋。四周只有树叶在阳光下沙沙的响。她不安地竖着耳朵,慢慢踱步回到孩子身边,低下头用舌头舔舐它受伤的小腿。

  捕猎者隐藏在树丛的阴影中,他搭上又一支短箭,缓缓拉开弓弦。

  然而母鹿什么都没有察觉,她半跪下来,衔住没入腿中的短箭,想利落地拔出来。小鹿哀哀地呼叫起来。

  捕猎者用下巴蹭了下箭尾漆黑的羽毛,露出一抹笑容。

 “等等……大人,”旁边的随从眼尖,立即出声阻止。“那头母鹿的脚踝上也绑了金线!”但Caranthir只是轻轻眯了下眼睛,汗水顺着下颌骨流下汇成一条亮晶晶的线。他手中稳稳当当地握着弓,箭头仍然不偏不倚,直指着母鹿的头颅。

  “领主!”

  母鹿一下子警惕起来,偏离了箭的目标。

  “走!开!”他烦躁地挥挥手,但终于放下那张乌黑又漂亮的弓。小鹿正尝试着站起来,脚踝上闪着的金光和阿纳一样夺目,代表了哈拉丁人对它的保护及祝福——出乎意料幸运的黄金鹿们。他“啧”了一声,拍拍身下的枣红马。它会意,马上退回荫凉的林子。

  “唉……又是一只。我说没准那是哈拉丁小孩瞎绑着玩的,我们一路上都遇到几头了!”随行的金发精灵用力地把辫子往后一甩,“他们吃饱了撑着供养那么多神鹿呀?”

  Kalatir瞪他一眼。

  “你老看我有什么用?就算那是真神鹿,百来头里少个一头两头也没人发现得了!”

 他摇摇头,“说得轻巧。万一真被他们逮到,我们就真没脸见人了。”

  “你不会再捉一只给他们送过去吗?”

  Caranthir抬头,茂密浓绿的树叶在他们四周沙沙作响,影子深深浅浅,旋转着落进阳光里。天晴,风大,开宴会的好天气,就是打不到适合的猎物。马儿百无聊赖地喷了个响鼻。Kalatir也没办法,有些迟疑:“去东边看看吧,在这儿转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搞到……”

  “不能再往东了。”他想了想,皱眉。“那今晚的宴会只有烤兔肉吃。”

  “一如!我都快吃吐了。从那些鹿出现开始,我们就根本没机会猎到一头正常的母鹿,要说这里头没什么蹊跷,我可不相信。”金发的小伙子抱怨道。他骑的一匹棕黑色高头大马——看上去并不是来自蒙福之地的良驹——此时热得不耐烦,不停地刨着蹄下的叶子。枯叶覆盖下的泥土即便是在炎夏也十分湿润凉快。

  Caranthir忍不住吼道:“那你怎么不滚去魔苟斯的老窝给我们打回几头奥克!”

  瞬间安静。

  “…如果他们愿意吃碳烤腐肉的话……那我倒是挺乐意的。”

  眼见领主要发脾气,又嘟哝着不吱声了。在他们东边很遥远的树丛里,依稀传来淅淅嗦嗦的动静,听上去像是野兔,也有可能是蜷缩的小鹿,或是一些更美味的竹鼠。他有些迷迷糊糊,就好像已经闻到几个小时后浓郁金黄的奶油番茄汤和烤土豆隔空飘过来的香气,炖鹿肉均匀地刷上用河中鲜鱼和胡椒撒上罗勒叶煮成的浓稠酱汁,扒净了毛和内脏的野兔整只架在树杈上,夜色中明晃晃的火焰把油脂、焦脆的兔子皮和一小片草地映得发亮。

  他摇了摇金色的脑袋,把这些念头甩掉。“我们可以再往前走一点,不超过百米……但我打赌他们不敢闯进沙葛里安的边境,魔苟斯的爪牙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何况我们的士兵只要发现一点踪迹,就一定把他们射成筛子。”

  Kalatir抿起了唇,却没有出声反驳。

  Caranthir收起了那支没来得及射出的黑羽箭,马儿感受到了主人的愿望,迫不及待地跺了跺蹄下的树叶。一阵清晰可辨的脆响之后,他说:“我们再走八十米。无论是谁,发现任何异常都及时停下。”

  树叶层层叠叠地聚拢在他们头顶,很快挡住大多数光线。才深入林中不到五十米,树木已经足够密集,不适合骑马了。这不是寻常的打猎地点,除了守卫和原住民哈拉丁人,平时没有人深入到林子里去。这个夏天是例外,温度在三天前出乎意料地迅速蹿高,达到十多年来从未出现的高度,Caranthir这时倒开始想念起他大哥了,终年严寒的希姆凛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变成避暑圣地。

  不过他们多年的经营体现出了作用,远道而来的树苗得到了悉心照料,现在差不多和希斯路姆的那棵一样高大。有浓密树荫保护的夏天,阿纳的力量就相对较弱了;刚才迎面撞来的滚烫的风经过重重绿叶的阻隔变得柔软了许多,鸟鸣此起彼伏,有几只大胆的灰雀甚至笔直地从树顶俯冲下来落到金发精灵的脑袋上。

  他想起并不算遥远的那些下午,他金发的哥哥唱着不成调的歌在佛米诺斯周围乱逛,竟也有漂亮的鸟儿前来搭话,自愿送出纤长的尾羽。这让当时的Turkafinwe得意了好久,每天早上都能看见他在堡垒中晃荡,难得盘起的金发里别着两根艳丽光鲜的翠绿羽毛。

   回忆往事可不是个好现象,他强迫自己把思绪从鸟毛转回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想在中洲看见Celegorm大人犯蠢是不可能了。他意味不明地叹息。

  他们尽可能轻地踩过满地枝叶,不想惊跑了猎物——如果真有的话。奇怪的是,越向里深入,头上的阴影越发浓重,脚下的却越来越少,露出大块干燥的泥地,其上树根盘虬错落,向更深处生长。小鹿、竹鼠、机灵的野兔,连影子都没见着;刚才的动静似乎是幻觉,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耳畔,而马蹄踏碎枯叶的声音则愈发清晰,在逼人的寂静里显得有些阴森了。

  “巡逻队一般走到哪里停下?”Caranthir忽然停住。

  金色卷发的小伙子答道:“还要往前呢,这一片区域离边境很远,我们通常就在附近一两百米的地方巡视。”

  “现在到第几周期了?”

  “最后一个,”他顿了一会儿,又改口,“最后一个刚过,宴会之后又轮到……”

  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随着领主抬起的手上移。紧随其后的Kalatir睁大了眼睛。

“……伊露维塔啊!”

  那里拈着一朵焦黑的花,无论是从形状还是颜色都难以分辨出她原本的样子;所有的花瓣都像在沸水中煮过一般蜷缩着,又好像本来就长成这副扭曲的模样。她还没有死,在Caranthir移开手臂之后,他们看见一条皱巴巴的枯萎的藤蔓。她让自己紧密地缠绕在一株可怜的植物上,将受害者无声地绞死以获取她不能得到的养分。可枯黄的藤蔓和焦黑蜷缩的花瓣告诉他,她已死去很久了。

   而在更远的前方,在他们目之所及处,有更多枯萎焦黑毫无生气的花朵,并且无一例外用她们形态丑陋的根茎缠生在无辜的植株上。凡是有这种花朵生长的地方,树皮剥落,枝叶腐烂殆尽,只剩下光裸的泥土。

  黑暗在不知不觉中降临,正缓慢地侵蚀着沙葛里安的边境。

  Caranthir转过头来盯着他:“你们什么都没有发现?”

  “守卫三天前就撤了……”

  “而这一大片黑暗不是三天就能形成的。”他目光冰冷,用鞋跟在地面划了一条线,“向前延伸十米,设警戒线,点起火把,进入战争状态。”

  Kalatir点头称是,转而又问:“那今晚呢?”

  这位领主再次抬眼望望天空,轻蔑地笑了一声,

  “一切照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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